2021.10.27
我无聊地划着手机,对室友抱怨学校的教学安排。自从来了临床,带教老师们整天不是在调课,就是在迟到。半小时过后,Z老师终于赶到了,他带进一股深秋的冷气,延迟抹一把前额早已风干的汗水,笑了笑:“抱歉,刚刚在抢救。”
我想起上次跟门诊时,师兄L说他有点焦虑,因为过几天的夜班估计又是一场恶战。我问为什么,他说M床的病人是个从年龄很轻但病程很久的老病人,最近复发情况不太好,所以很紧张。师兄L也是新人,刚见面时Z老师向我介绍,称他为“你L老师怎样怎样”。可他才住院医第一年,听到这种称呼便开始在口罩后面偷笑,然后憋住,煞有介事地站好。怪不得这样的患者会让他感到棘手。
我问Z老师,抢救的是不是M床?
Z老师有点惊讶地点点头,说,从一大早开始抢救,现在已经去世了。
我和室友对望了一眼,这个结果我们料想得到,但这样的对话我们依然还不习惯回答。我并不想叹气,甚至觉得在这个只有我们几人的小小空间谈论属于医生的正常话题,就更没什么值得叹气的了。但是除了叹气,我想不到别的回答。
于是我说,唉。室友也说,唉。我觉得我的发音有点刻意。
我看了眼L师兄,他没有叹气。
然后Z老师开始讲,说病房很神奇的一点是,每次有年轻的患者离开,都会接连带走一大批人,M床刚走没多久,紧接着就开始连锁反应了。他说的时候一直笑眯眯的,眼睛挤成一到缝,好像在讲灵异故事。
他说完了。我于是又说,唉。室友,唉。
我瞄了一下师兄,他也在学着Z老师的样子笑,不过不算很自然。
走回去的路上,室友欲言又止:“你觉不觉得Z老师…”
“谈论患者死亡很冷漠?”
她点头又摇头:“不是冷漠,就是见多了这种事,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。我们以后也会这样。”
“也不是没什么大不了吧,”我回忆,“如果真没什么大不了就不需要笑了,就会很自然地讲。他对患者冷静,对我们笑。那是叹气的进阶版。”
笑可以掩饰悲伤。笑可以缓和尴尬。笑可以代表开心但这显然不是正确答案。笑成那样唯独代表不了无所谓。我想到防御机制里的“幽默”,虽然灵异故事其实不怎么幽默,但大概已经尽力幽默了。那不是“没什么大不了”,只是一种我们即将学会的语言。
后来我们讨论了一下这个灵异事件,觉得很有可能一些年老的患者在看到年轻人离去时会格外受到打击,生的动力也就消弭了。
于是我们似乎又窥得了一丝真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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