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台很穷的抢票机器

与不同世界之间的灵魂握手。

书摘《寂寞的游戏》

人一旦开始躲藏就很难停下来了。

《寂寞的游戏》是台湾作家袁哲生的短篇集,共收录7篇。7篇小说气质主题惊人的统一,作为读者,很难与作者39岁选择自杀的个人背景剥离。得知这本书是在纪录片《但是还有书籍》及台湾电影《阳光普照》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《但是还有书籍》


      《阳光普照》中许光汉饰演的哥哥阿豪据说是以袁哲生为原型塑造的


阿豪讲述《寂寞的游戏》中经典的司马光砸缸故事改写


幼年沉迷捉迷藏游戏的孩童、时隔多年回访老师的记者、中巨额奖金后离家出走的父亲、在寒夜里提灯孤单颤抖的妻子、敲打着木鱼喃喃自语思念母亲的男人…每一个故事都可以用标题“寂寞的游戏”加以概括。


人们或与朋友躲藏,或与梦想躲藏,或与命运躲藏。司马光砸碎了缸,砸出的却是另一个不知所措自己,吴刚伐桂随砍随合永无尽日。人生中我们不断找寻自己,不断躲避又渴望被发现与理解,在别人的眼中寻找自己的镜像,最终发现一切不过是场自己面对自己的寂寞游戏。


重读袁哲生的两本遗作,多多少少有追问“为什么”的意思,只不过追问的不是写作,而是寻死。我可以先公布结局:即使尽我余生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重读他所有的作品,仍然不可能找到他放弃活着的原因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张大春


张大春在序言中说他想不通袁哲生放弃活下去的理由,正如文中无数次擦肩并肩但依旧缺席的“懂得”。没有谁能真正理解谁,只有寂寞是永恒的。人之本能无非求生与求死,这种敏感的较量自童年时期展开博弈,直到求死渐渐占据了他的上风。


袁哲生的文字如此干净,寂寞而干净,阅读时我可以在脑海中拼凑出一位心态逼近老人的少年,他有点奇怪,有点冷幽默,内向高敏,喜欢思考灵魂有没有体重,对朋友逐渐变少竟感到“幸好”。这与他写作时的年龄是相悖的,也正是魅力与神奇之处。


我偶然发现有人制作了歌单,于是想在深夜戴上耳机来读,却又觉得那文字里轻飘着的寂寞是不好被打破的。



书摘:

我想,人天生就喜欢躲藏,渴望消失,这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事;何况,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,我们不就是躲得好好的,好到连我们自己都想不起来曾经藏身何处?也许,我们真的曾经在一根烟囱里,或是一块瓦片底下躲了很久,于是,躲藏起来就成了我们最想做的事。

我就这样躲躲藏藏了许多年,直到有一天,捉迷藏的乐趣就像一颗流星,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那天,我躲在一棵大树上,等待我的同伴孔兆年前来找我;我等了很久,一直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幸福的感觉随着时间慢慢消失,终于,我看到孔兆年像个老人似的慢慢走过来。他慢条斯理地站在我藏身的大树底下,看看右边,又看看左边,然后,倏地猛然抬起头来——我还来不及尖叫便怔住了。他直愣愣地望着我,应该说是看穿了我,两眼盯着我的背后,一动也不动,令人不寒而栗。我从来没有看过那样一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,和那么空洞的一双眼球,对我视而不见。

那时,他望了好一会儿,然后才掉头走开。我还记得自己一直蹲在树上,痴痴地看着那双橘色的塑胶拖鞋慢慢离去,发出干燥的沙沙声。接着,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蜷缩在树上,我看见自己用一种很陌生的姿势躲在一个阴暗寂寞的角落里,我哭了。

我感到灰心,没想到寂寞也是闹哄哄的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寂寞的游戏》


在那年纪,饥肠辘辘的我可以一口气吃掉五碗辣鱿鱼羹,一汤匙舀下去,热乎乎的油花围拢过来,油绿的九层塔叶子从碗底绽放开来,世界仿佛就是那样永恒地自给自足。我一个人独自吃着,吃了一碗又一碗,吃饱了,一点也不寂寞。那天,我就如以往那般挽着袖子吃着,第一碗刚吃了半口,便不经意地瞥见墙上白色压克力价目表的一行楷体红字:“廿年老店,独家口味”。饥饿却吃不下东西的感觉便从那时候开始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遇见舒伯特》


父亲取出口袋里的卫生纸放在我面前备用,他像面对一位长辈似的对待我,令我终生感激。我知道父亲拙于言辞,在面对生命中难以省略的伤痛时,更无力打破沉默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父亲的轮廓》


他还记得,无意中遇见这房子时,妻的欣喜神情,就像一尾刚被垂钓者重新放回溪流里的小鱼,仓皇而幸福。

半边月亮从茶树顶上探出头来,水洗过的光泽,像是面锅里冷去的蛋白。 

他知道,在埋完罐子之后,妻必定曾经背着他挖出罐子,取出纸片来看。当妻发现他投入的只是一张空白纸片时,就把她自己的那张给收走了。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密封罐子》


也许是因为母亲节的缘故,路上那些牵着小孩的母亲脸庞似乎都散发出朝阳般的光泽,令他觉得自已黯然失色。他抬头向大楼之间的天际望去,晴空里的云朵很有耐心地静止着。“一辈子很快就过完了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他想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木鱼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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